顽贼第267章 铁索桥
风马旗猎猎秃鹫在山谷云雾中盘旋。
老其加拖着疲惫的身子撑着膝盖昂起头向山顶望去。
离山顶不远了他皴红的脸颊被冷风刮得铁青重重吐着白气裹紧掉毛的虎皮像老树皮样的手紧紧攥着块圆石再度开始攀登。
他身上的瓶瓶罐罐哐哐作响刀子斧头碰撞不停。
小其加被累得双眼发直脑袋被羊皮帽子捂得燥热摘下帽子汗水升腾起一阵白烟稍稍见风就冻得他打起冷颤赶忙再戴好帽子跟着师父往前走。
终于一老一小攀上山顶老其加把今天捡到的圆石放在山顶跪在终年不化的冰雪中虔诚跪拜。
小其加拄着六尺猎矛在他身后站着呆呆傻傻看着师父祷告。
其加的意思是狗屎。
和汉人习俗一样贱名好养活寄托了父母不希望孩子夭折的希望。
老其加出生于四十年前的贡觉领地年轻时在昌都的强巴林寺出家因为给他剃度的堪布名为江白所以他也叫江白。
寺中日子清苦每日干不完的杂活里江白和尚最羡慕那些富家子弟有吃不完的糌粑。
后来战争来临为支援仁蚌巴与藏巴作战强巴林寺三千僧人拿起兵器与蒙古援军一同向雪区挺进。
乌斯藏的混乱也是从那时开始两个第巴、两个教派、两股蒙古援军在高原深谷中杀得血流成河所有的贵族、僧侣、平民与奴隶都被卷进战争的泥潭里无法脱身。
二十年战争长得像一个人的一生。
他在战争中还俗娶妻生子艰难苟活有仗打的时候家人就吃得多一点没仗打的时候就勒紧裤带吃得少一点。
大儿长大成人为一口糌粑开赴战场也死在战场小儿子出生即抵达彼岸被装进袋子挂在树上妻子也因此难产去世尸身随着河流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儿被路过的军队不知抢到哪里即使尚在人世还不如阴阳两隔。
江白和尚因为战争成为贡觉土司的英雄其加。
只是这面象征英雄的虎皮与他在战争中失去的东西相比微不足道。
但战争却并未因此结束当格鲁派的军队败给藏巴康区的白利王再次掀起战争。
老其加在黑夜里磨亮斧头和长枪他满腔愤怒无畏无惧战争无法再夺走他任何亲人他以为战争必定能夺走他的身体把他的灵魂送往彼岸与家人团聚。
可他还是低估了战争的残酷。
这次他失去了家乡成了白利的人。
白利王宽宏大量对抵抗过他但放下兵器的勇士给予能养活一家人的优厚待遇。
老其加有了吃不完的糌粑、穿不烂的衣裳和用不完的酥油可世上再没有能与他分享这些东西的人了。
就连捐给寺院或报答旧主都成了奢望。
为他剃度的堪布寂得不圆授予他虎皮的老爷死得很惨。
老其加的年龄还在增长力量正从这具身体中源源不断地流失这令他感到恐惧且焦躁时至此刻他发现自己无法坦然接受抵达彼岸。
他不知道自己的一生除了学到一身本事害死一群人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找到了小其加一个和他有相同名字、相似经历的战乱遗孤。
“阿爸你不是说仗不会打完?” 老其加起身后小其加问道:“为啥还要每天向佛祖请求战争停止。
” “我从不祈求战争停止只祈求下次和平久一点。
” 老其加早就意识到战争永远都不会停止仗不会一直打也不会一直不打。
而生在战争中的小其加更是从记事起就没见过和平的样子。
两人在山上巡视一番确定盖曲河另一边的山谷没有异状依然飘起炊烟这才走过艰难山路回到半山腰的简陋帐篷。
他们是白利军在山头的岗哨自从两军隔盖曲对峙每个山口都有像他们这样的人遇事摇旗隔几日就有人上山送来粮食。
早在他们从后方向前线转移就听说有一支代本军跨过盖曲在丹巴庄园附近全军覆没。
白利王很不高兴在玛尔康发了大脾气斥责贵族什么事都干不好。
随后勒令全军各代本不准进兵固守防线把战争拖进第一场雪。
但最近几天驻守在高山上的老其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方军事调动愈加频繁上山送粮食的人也来得更勤。
就好像代本信不过他们一样每天都派人上山询问对面还有没有炊烟。
老其加问了许多次终于在今天得到山下士兵的回应他们说来自后方的消息说汉军向东北进军跨过玛曲进了林葱领地正在沿金沙江向东南进军似乎要直接袭击白利腹地。
前线将领都不知道该不该回援摆兵在前线的十二个代本原想商议回援还是留守但在七个代本打算回援之后剩下五个代本为避免被围歼只能选择后撤。
直到此时驻守高山长达一月的老其加知道这段日子他看见的炊烟都是丹巴领地那些自由奴隶烧起来的汉军与蒙古军队早已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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