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裂缝中求生第26章 淑女 弃矜持同盟拒蔷薇
夜色像墨染的披风沉甸甸地压在头顶。
波赛丝的马鼻哼哧哼哧喷着白气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她从伊塔黎卡出来一路都没有休息就这么奔向陈砚的身边。
忠诚的马儿也在回应主人的任性马不停蹄地向前奔去。
“再快点……”她咬着牙拽缰绳指尖勒得发白。
她甚至连披风的遗落都没发现固定头发用的蝴蝶结也散了一半像是破布一样随风飘扬。
现在的波赛丝已经没有半点贵族千金的样子父亲见到大概会训她不成体统吧。
起初还能借着微弱的星光辨认方位可越靠近奥林匹斯丘天地间就越黑黑得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见只有鼻端越来越浓的铁锈气像条无形的蛇顺着喉咙往肺里钻。
路边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
先是一截断矛矛尖上挂着半片破烂的甲叶。
接着是散落的头盔凹陷处凝着黑紫色的硬块。
波赛丝下意识偏过脸却在马镫晃动的瞬间瞥见道沟里叠着几具蜷曲的躯体手脚以诡异的角度拧着星光偶尔漏下一缕正好照见某张圆睁的眼——她猛地一扯缰绳马受惊人立而起前蹄差点踏进另一堆软塌塌的东西里。
“别怕……”她自我安慰说声音却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以往跟着亲兵巡查战场她总能挺直脊背甚至能冷静地指点士兵清理尸骸。
那时有铠甲的碰撞声有同伴的说话声有旌旗在风里的猎猎声那些声音像层壳把尸体的腐臭和死寂都挡在外面。
可今晚不一样只有马蹄的闷响只有风刮过空旷原野的呜咽只有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跳得像要撞碎肋骨。
她毕竟是个女孩。
小时候看人打架都会别过脸去。
可黄蔷薇的骑士永远昂着头仿佛再血腥的场面都惊不到她;父亲总说佛马尔家的女儿不能比男人弱。
于是她学着把恐惧往肚子里咽咽得久了连自己都快忘了害怕是什么滋味。
直到此刻孤身站在这片尸横遍野的土地上。
奥林匹斯丘的轮廓终于在黑暗中浮现白垩色城墙是那么的醒目就像是黑夜里的路标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可波赛丝却感觉隔了千里万里路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尸堆有的穿着帝国军的红披风有的是联军的灰布衫还有些看不清形制的碎片混杂在折断的兵器和烧毁的辎重里就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马身突然一矮! 精疲力竭的马儿甚至抬不动腿被尸堆一绊整个身子往前栽去。
波赛丝只觉得天旋地转手里的缰绳瞬间脱手人像袋沉重的谷物从马背上甩了出去——她下意识团起身子重重砸在一堆相对松软的东西上又滚了两圈才停下。
“呃……” 胳膊肘传来钻心的疼可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手摸到的地方黏糊糊、软塌塌的。
她猛地抽回手借着不知从哪漏来的微光一看掌心沾着片湿漉漉的、带着毛发的皮肉。
“呕——” 胃里翻江倒海可她什么也吐不出来。
腐臭混着血腥气像潮水般涌来钻进鼻孔钻进眼睛钻进每一寸皮肤里。
那层强撑着的壳在这一刻碎得彻底。
波赛丝趴在地上先是压抑的呜咽接着是无法抑制的大哭。
眼泪像决堤的水冲垮了所有的矜持和强硬。
她想起小时候摔破膝盖奶妈会抱着她哄;想起第一次上战场哥哥会把她护在身后;想起议事厅里故作镇定的自己想起塞拉菲娜那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原来那些镇定都是装的原来她根本没那么勇敢。
哭声在空旷的原野上炸开凄厉得像只受伤的小兽。
她就那么跪着任由裙摆浸在血污里任由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蹭着自己的铠甲哭得浑身发抖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突然劈开了夜幕。
与这个时代任何一种光都不同但却非常熟悉像把巨大的刀斜插在大地上。
紧接着大地传来阵阵钝重的踏地声像是有座移动的山在靠近每一步都震得脚下的土地微微发颤。
波赛丝的哭声顿住了。
她泪眼模糊地抬头看见个庞大的影子带着白光一起走来。
坚硬的躯体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关节处摆动时伴随有呲呲的泄压声明明是笨重得能压垮地面的体量迈起步来却异常灵巧无惧任何障碍正一步步朝她这边来。
是阿耳戈。
那台在时而风趣幽默、时而冰冷无比的钢铁巨人此刻正踏着尸堆间的空隙朝这个在黑夜里崩溃大哭的女孩缓缓走来。
白光里的金属轮廓越来越近却感受不到半点摇晃。
波赛丝的哭声卡在喉咙里泪眼朦胧中那台钢铁巨人在她面前站定胸腔的探照灯微微下调白色的光刚好裹住她沾满血污的裙摆。
“这是什么情况?”陈砚的声音从扩音器里滚出来像发牢骚又有点抱怨却奇异地让人安下心。
她这才发现自己还跪在尸堆里掌心的黏腻感还在。
可不知怎的刚才能压垮神经的腐臭味此刻竟淡了许多。
阿耳戈的身影投在她身上像座移动的堡垒把那些扭曲的尸体、呜咽的风声全挡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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