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李语第297章 她说完了最后一句
春社日的风带着泥土解冻的湿润气息吹过京城。
思辨园内人声鼎沸十七州推选而来的百姓代表齐聚一堂衣衫各异肤色深浅不一却都挺直了脊梁目光灼灼地望向台前那道纤瘦却坚定的身影——小核桃。
她站在新立的“问天下”石碑前身后是密密麻麻镌刻在青石墙上的铭文:一条条曾被压制的质问一句句源自田埂、市井、边关的真话如今皆化作不朽的刻痕映着初春微亮的日光熠熠生辉。
“今日”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全场“第一条由民议推动的立法正式通过——《民评官法》施行。
” 人群骤然寂静仿佛连呼吸都被抽走。
“自即日起凡地方官员任期届满须经辖区百姓匿名评分。
六成满意者方可升迁;不足者罢职查办三年内不得任实权之职。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这不是恩赐是归还。
权力本就不该悬于高阁它来自土地就该回到土地里去检验。
” 台下久久沉默继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哭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拄着拐杖颤巍巍站起眼角淌着泪:“姑娘……我跪了三年求族长归还祖上传下的三亩地他只笑我说梦话。
如今这法子……真能管住当官的?” 小核桃走下台阶亲手扶住老人的手温声道:“现在打分的是你。
” 老妇浑身一震嘴唇哆嗦着终是重重点头像要把这一生压弯的腰一寸寸挺回来。
远处宫墙之外一道玄色身影静静伫立。
萧玦没有穿龙袍也未带仪仗。
他摘下发冠塞入袖中斗篷微扬混入市井人流如一片落叶飘入春潮。
两个孩童蹲在园外石阶上用炭笔在纸上画来画去争得面红耳赤。
“当然是皇帝厉害!他能调千军万马!” “可你看墙上写的那些话哪条不是先出现在《问录》里?皇帝也是照着改的!” 萧玦听着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靠近只是默默转身融进晨雾深处。
次日清晨太极殿钟鼓齐鸣百官入朝。
圣旨宣下那一刻满殿震惊。
“废‘朕即天命’旧制。
”萧玦端坐龙椅声如寒泉击玉“自今日起国策定立必以‘民议为先实证为据’。
政令不出空谈律法不凭私意。
凡重大更张须有三州以上民评佐证方可议行。
” 他抬手轻抚案上新拟的匾额拓本一字一顿:“政事堂正门悬匾‘问天下’。
” 群臣伏地称颂有人激动得老泪纵横也有人脸色铁青指尖掐进掌心。
但他们都知道这个时代变了。
不再是君权神授的迷梦而是以问题为刃、以事实为盾的新纪元。
而在城南问学所油灯彻夜未熄。
小核桃坐在苏识曾用过的书案前面前堆满了泛黄的纸页——那是她从旧档、残卷、边角批注中一点一点搜集整理出的全部遗稿。
没有结论没有训诫只有无数个“为什么”层层嵌套的逻辑链环环相扣的推演路径。
她将这些汇编成册命名为《识见》。
序言落笔时窗外雨落如织。
“她从未告诉我们答案”墨迹沉稳“因为她教会我们如何自己找到。
” 这本书很快被列入新科举辅读教材。
民间争相传抄甚至有学子将其拆解为“识见十问法”用于辩策实战。
有人惊叹其思维之缜密如刀剖竹;也有人畏惧其冷峻无情仿佛一切情感、信仰都能被拆解为可分析的数据。
可唯有少数人明白——这正是苏识最可怕的地方。
她不在了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深刻地活着。
她的思想成了制度她的方法成了武器她的存在本身成了一种无法抹除的认知范式。
某夜小核桃合上最后一页校稿抬头望向院中那棵老槐树。
风过处树叶沙沙作响恍若低语。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苏识倚在廊下看着宫灯摇曳曾淡淡地说过一句:“人心最难测但行为总有模式。
只要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就能让他们按照你想要的方式行动。
” 那时她不懂。
如今她懂了。
而就在千里之外的皇宫深处萧玦独坐御书房手中握着一封密报。
火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眸底似有风暴暗涌。
他轻轻摩挲着一枚早已褪色的旧帕上面依稀可见几个极小的字迹——是苏识惯用的密码记号。
良久他闭目低语声音几不可闻: “她最狠的地方……”冬至宫宴紫宸殿内灯火通明金猊香炉吐出袅袅暖烟映得梁间彩绘的飞龙仿佛活了过来。
往年此时宫中只设宗室贵戚、三品以上大员席位可今年却破天荒地多出一列素色衣袍——那是来自城南“问学所”的七位代表皆是布衣出身有曾为流民的塾师有边州返乡的役卒甚至还有个年不过十六、却已在《问录》上连发三篇策论的女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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